47、第 47 章

又是一个好艳阳天,就是风比昨日更大了,吹得人面颊跟扎了刺似的疼。
崔函裹着一件黑的披风,立在慎归堂门口。
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穿深色衣裳过来见母亲,过去母亲总爱让他着白衫,说是看起来君子如玉,风度翩翩。
从崔家大门至慎归堂,足足要越过五个穿堂,四个庭院,这一路无数崔家人均以异样的目光悄悄打量他。
府上尚且如此,遑论外头。
崔函素有傲骨,依然目不斜视来到这里。
视线一点点从脚下往前端延伸,各式各样的花瓷碎片散落各地,有前朝汝窑天青裂片双耳瓶,他记得这是母亲最爱的梅瓶,下雪便插上几珠红梅搁在里头,走到哪儿带至哪儿, 极有情调。
有一套西域来的玛瑙兽首杯,雕艺巧夺天工,她平日爱以此饮酒,喝了酒心情一好,也能给他一个笑脸。
目光慢腾腾游移至她脚下,一双雪白的绣花鞋,她那么怕冷,寒冬腊月竟然就穿了这么一双绣花鞋。
崔函绝望地闭了闭眼,弯腰褪下长靴,只着薄薄的足衣,沿着碎裂的瓷片,一步步往前去,他甚至不敢喊疼,修长的身影一晃再晃,忍住不晃,最终在一片狼藉中跪下来。
“娘,儿来请安。”
他伏低身子,不敢抬眸。
屋子里落针可闻,没有一点响动,恍若无人,他便一直跪着不敢吱声,大约跪麻木了,上首终于传来一道冷漠的嗓音,
“你出去吧,往后爱去哪儿去哪,爱做什么就做什么,为娘这,你不必来了。”
崔函身子一颤,猛地抬起眸,只见母亲穿着一身绣红梅的长衣,靠着孤零零的桌案坐在堂中,外头的冬阳过于热烈,从色彩斑斓的琉璃窗映进来,照亮她整个身子,唯有一张素白的脸掩在阴处。
“娘”忍不住再唤了一声。
那人还是一动不动,连眼神也大了似的,没有回应。
血从崔函的膝下渗出来,染红了那一片白瓷,他几度哽咽,却也知母亲素来不容人忤逆,不得不从命,慢慢地起身,一步一步退出慎归堂,待退至门槛外,余光发现父亲背着手立在廊庑窗下。
他神色一顿,拂去眼角的泪,侧身给父亲行礼。
崔父神色复杂看着儿子,心疼道,“回房歇着吧,慢慢来,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一蹶不振,记住,你姓崔不姓……”
应着这话,里头再度传来瓷器碎地的响声,崔函忍不住浑身一抖,崔父见状面罩寒霜,抬手示意崔函离去,自个儿快步往前,绕至堂前。
那崔母李氏坐在阴暗处,目光嫌恶地看着他,
“你来做什么?”
崔父负手大步迈入,就这么踩着那些碎片来到她身侧,定定看了她几眼负气与她隔桌而坐。
“你够了吗?也满意了吗?”
李氏冰冷的眼风扫过去,“我够什么?满意什么?"
她满嘴嘲讽,“我让他行得正,坐得端,他呢,跟你一样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去坏人姻缘,杀人越货,坏事做尽,我悉心培养他二十几年,结果呢,还是扭转不了他骨子里的坏胚!”
一句话无情地抽打在崔父面颊。
崔父唇角隐隐绷着,眼纹绽裂。
他着实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娶了李氏,可他真的是喜爱她呀,她貌美飒爽,极有城府也很有胆气,刚过门那段时日,她将府内整治得服服帖帖,比他这个家主在崔家还有威信,他觉着他该是这世间最幸福的男人,能娶到这般完美的妻子。
直到新婚三月后的一次同房,那一回她饮了鹿酒助兴一时情迷意乱,情动之时嘴里嚷出了那人的名讳,他方知面前美好的一切不过是一个随时可戳破的迷梦。
从她诞下崔函,再也没叫他碰过,至而今二十四年,他们夫妻早已形同陌路。
崔家只知当家主母李氏,不闻他崔冀。
“函儿已经够苦了,你不要再逼他,有什么事冲我来……”
“你滚,别脏我的眼。”李氏回转过身,指着门外,看都不看崔冀一眼。
见她如此无情,难以撼动,崔冀忍不住拔身而起,面覆愤懑,“李茹芸,你还要冷落我到什么时候!”
李氏脸色纹丝不动,张望门槛,发出一声轻轻的嗤。
崔冀见她懒得搭理他,羞愤难当,气道,“你好歹说句话……”
“你缺女人吗?”李氏偏过头来,嫌恶睨着他,指着外头热烈的天光,“你外头的外室小妾数不胜数,你若嫌在家里待的不自在,有多远滚多远,不回来都没人记得你。”
李茹芸嫁给崔冀的条件之一,掌家权交给她,所以从新婚当夜,崔家家主令就在李氏手里。
崔冀已完全被李氏架空。
崔冀郁闷地低喝,“那些女人哪个不是照着你找的,你以为我心里有别人....”
李氏只觉恶心之至,抓起手侧一只茶盏对着崔冀面门砸去,铛一声,茶盏正击崔冀额心,疼得他身子一晃差点后跌,血很快顺着眉心滑下来,饶是如此,他愣是闪都不敢闪,硬生生受了她的打。
心中恼恨之至,面上却不敢有怒色,忙拂去血迹,恼道,“我为了你,外头那些女人一个孩子都不要,就守着函儿这根独苗,你还要怎样...只要你一句话,我立即将她们遣 -->>